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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1文学 www.91wx.org,依然女生呀呀嘿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(张潮(1650-?)字山来,号心斋,别署心斋居士,安徽歙县人。原书有一卷本二卷本。我这里把它分成八卷,单只是方便在线阅读。《幽梦影》全文每段自成章节,无小标题。)

    第一卷

    读经宜冬,其神专也;读史宜夏,其时久也;读诸子宜秋,其致别也;读诸集宜春,其机畅也。

    经传宜独坐读,史鉴宜与友共读。

    无善无恶是圣人,善多恶少是贤者,善少恶多是庸人,有恶无善是小人,有善无恶是仙佛。

    天下有一人知己,可以不恨。不独人也,物亦有之。如:菊以渊明为知己,梅以和靖为知己,竹以子猷为知己,莲以濂溪为知己,桃以避秦人为知己,杏以董奉 为知己,石以米颠为知己,荔枝以太真为知己,茶以卢仝、陆羽为知己,香草以灵均为知己,□(上草下专)鲈以季鹰为知己,蕉以怀素为知己,瓜以邵平为知己, 鸡以处宗为知己,鹅以右军为知己,鼓以祢衡为知己,琵琶以明妃为知己。一与之订,千秋不移。若松之于秦始,鹤之于卫懿,正所谓不可与作缘者也。

    为月忧云,为书忧蠹,为花忧风雨,为才子佳人忧命薄,真是菩萨心肠。

    花不可以无蝶,山不可以无泉,石不可以无苔,水不可以无藻,乔木不可以无藤萝,人不可以无癖。

    春听鸟声,夏听蝉声,秋听虫声,冬听雪声;白昼听棋声,月下听箫声;山中听松声,水际听欸乃声,方不虚生此耳。若恶少斥辱,悍妻诟谇,真不若耳聋也。

    上元须酌豪友,端午须酌丽友。七夕须酌韵友,中秋须酌淡友,重九须酌逸友。

    鳞虫中金鱼,羽虫中紫燕。可云物类神仙。正如东方曼倩避世,金马门人不得而害之。

    入世,须学东方曼倩;出世,须学佛印了元。

    赏花宜对佳人,醉月宜对韵人。映雪宜对高人。

    对渊博友,如读异书;对风雅友,如读名人诗文;对谨饬友,如读圣贤经传;对滑稽友,如阅传奇小说。

    楷书须如文人,草书须如名将,行书介乎二者之间。如羊叔子缓带轻裘,正是佳处。

    人须求可入诗,物须求可入画。

    少年人须有老成之识见,老成人须有少年之襟怀。

    春者天之本怀。秋者天之别调。

    昔人云:“若无花月美人,不愿生此世界。”予益一语云:“若无翰墨棋酒,不必定作人身。”

    愿在木而为樗,愿在草而为蓍,愿在鸟而为鸥,愿在兽而为廌,愿在虫而为蝶,愿在鱼而为鲲。

    黄九烟先生云:“古今人必有其偶双。千古而无偶者,其惟盘古乎?”予谓:“盘古亦未尝无偶,但我辈不及见耳。其人为谁?即此劫尽时最后一人是也。”

    古人以冬为三余。予谓当以夏为三余:晨起者。夜之余;夜坐者,昼之余;午睡者,应酬人事之余。古人诗曰:“我爱夏日长”,洵不诬也。

    庄周梦为蝴蝶。庄周之幸也;蝴蝶梦为庄周,蝴蝶之不幸也。

    艺花可以邀蝶,累石可以邀云,栽松可以邀风,贮水可以邀萍,筑台可以邀月。种蕉可以邀雨,植柳可以邀蝉。

    景有言之极幽,而实萧索者,烟雨也;境有言之极雅,而实难堪者,贫病也;声有言之极韵,而实粗鄙者,卖花声也。

    才子而富贵,定从福慧双修得来。

    新月恨其易沈,缺月恨其迟上。

    躬耕,吾所不能,学灌园而已矣;樵薪,吾所不能,学薙草而已矣。

    一恨书囊易蛀,二恨夏夜有蚊,三恨站台易漏,四恨菊叶多焦,五恨松多大蚁,六恨竹多落叶,七恨桂、荷易谢,八恨薜、萝藏虺,九恨架花生刺,十恨河豚多毒。

    第二卷

    楼上看山,城头看雪,灯前看月,舟中看霞,月下看美人,另是一番情境。

    山之光,水之声,月之色,花之香,文人之韵致,美人之姿态,皆无可名状,无可执着。真足以摄召魂梦,颠倒情思。

    假使梦能自主,虽千里无难命驾,可不羡长房之缩地;死者可以晤对,可不需少君之招魂;五岳可以卧游,可不俟婚嫁之尽毕。

    昭君以和亲而显,刘蕡以下第而传;可谓之不幸,不可为之缺陷。

    以爱花之心爱美人,则领略自饶别趣;以爱美人之心爱花,则护惜倍有深情。

    美人之胜于花者,解语也;花之胜于美人者,生香也。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香而解语者也。

    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,吾于窗外观之,极佳。

    少年读书,如隙中窥月;中年读书,如庭中望月;老年读书,如台上玩月。皆以阅历之浅深,为所得之浅深耳。

    吾欲致书雨师:春雨,宜始于上元节后,至清明十日前之内,及谷雨节中;夏雨,宜于每月上弦之前,及下弦之后;秋雨,宜于孟秋、季秋之上下二旬;至若三冬,正可不必雨也。

    为浊富不若为清贫;以忧生不若以乐死。

    天下唯鬼最富:生前囊无一文,死后每饶楮镪;天下唯鬼最尊,生前或受欺凌,死后必多跪拜。

    蝶为才子之化身,花乃美人之别号。

    因雪想高士,因花想美人,因酒想侠客,因月想好友,因山水想得意诗文。

    闻鹅声,如在白门;闻橹声,如在三吴;闻滩声,如在浙江;闻羸马项下铃铎声,如在长安道上。

    一岁诸节,以上元为第一,中秋次之,五日、九日又次之。

    雨之为物,能令昼短,能令夜长。

    古之不传于今者,啸也、剑术也、弹棋也、打球也。

    诗僧时复有之,若道士之能诗,不啻空谷足音,何也?

    当为花中之萱草,毋为鸟中之杜鹃。

    物之樨者,皆不可厌。为驴独否。

    女子自十四、五岁。至二十四、五岁,此十年中,无论燕、秦、吴、越,其音大都娇媚动人;一赌其貌。则美恶判然矣。耳闻不如目见,于此益信。

    寻乐境乃学仙,避苦趣乃学佛。佛家所谓“极乐世界”者,盖谓众苦之所不到也。

    富贵而劳悴,不若安闲之贫贱;贫贱而骄傲。不若谦恭之富贵。

    目不能自见,鼻不能自嗅,舌不能自舐,手不能自握,惟耳能自闻其声。

    凡声皆宜远听,惟听琴则远近皆宜。

    目不能识字,其闷尤过于盲;手不能执管,其苦更甚于哑。

    并头联句、交颈论文、宫中应制、历使属国,皆极人间乐事。

    第三卷

    《水浒传》,武松诘蒋门神云:“为何不姓李?”此语殊妙。盖姓实有佳有劣。如华、如柳、如云、如苏、如乔,皆极风韵。若夫毛也、赖也、焦也、牛也,则皆尘于目而棘于耳者也。

    花之宜于目,而复宜于鼻者:梅也、菊也、兰也、水仙也、珠兰也、木香也、玫瑰也、蜡梅也,余则皆宜于目者也。

    花与叶俱可观者:秋海棠为最,荷次之,海棠、酴醾、虞美人、水仙又次之。叶胜于花者,止雁来红、美人蕉而已。花与叶俱不足观者:紫薇也、辛夷也。

    高语山林者,辄不善谈市朝事。审若此,则当并废《史》、《汉》诸书而不读矣。盖诸书所载者。皆古之市朝也。

    云之为物:或崔巍如山,或潋滟如水,或如人,或如兽。或如鸟毳,或如鱼鳞。故天下万物皆可入画,惟云不能画。世所画云,亦强名耳。

    值太平世,生湖山郡,官长廉静。家道优裕,娶妇贤淑,生子聪慧。人生如此,可云全福。

    天下器玩之类,其制日工,其价日贱,毋惑乎民之贫也。

    养花胆瓶,其式之高低大小,须与花相称。而色之浅深浓淡,又须与花相反。

    春雨如恩诏,夏雨如赦书,秋雨如挽歌。

    十岁为神童,二十、三十为才子,四十、五十为名臣,六十为神仙,可谓全人矣。

    武人不苟战,是为武中之文;文人不迂腐,是为文中之武。

    文人讲武事,大都纸上谈兵;武将论文章,半属道听途说。

    “斗方”止三种可取:佳诗文,一也;新题目,二也;精款式,三也。

    情必近于痴而始真;纔必兼乎趣而始化。

    凡花色之娇媚者,多不甚香;瓣之千层者,多不结实;甚矣全才之难也。兼之者,其惟莲乎?

    着得一部新书,便是千秋大业;注得一部古书,允为万世宏功。

    延名师训子弟,入名山习举业,丐名士代捉刀,三者都无是处。

    积画以成字,积字以成句,积句以成篇,为之文。文体日增,至八股而遂止。如古文、如诗、如赋、如词、如曲、如说部、如传奇小说,皆自无而有。方其未有 之时,固不料后来之有此一体也。逮既有此一体之后,又若天造地设,为世必应有之物。然自明以来,未见有创一体裁新人耳目者。遥计百年之后,必有其人,惜乎 不及见耳。

    云映日而成霞,泉挂岩而成瀑。所托者异,而名亦因之。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。

    大家之文,吾爱之慕之,吾愿学之;名家之文,吾爱之慕之,吾不敢学之。学大家而不得,所谓“刻鹄不成尚类鹜”也,学名家而不得,则是“画虎不成反类狗”矣。

    由戒得定,由定得慧,勉强渐近,自然炼精化气,炼气化神,清虚有何渣滓?

    南北东西,一定之位也;前后左右,无定之位也。

    第四卷

    予尝谓二氏不可废,非袭夫大养济院之陈言也。盖名山胜境,我辈每思褰裳就之,使非琳宫、梵剎,则倦时无可驻足,饥时谁与授餐?忽有疾风暴雨,五大夫果 真足恃乎?又或邱壑深邃,非一日可了,岂能露宿以待明日乎?虎豹蛇虺,能保其不患人乎?又或为士大夫所有,果能不问主人,任我登陟凭吊而莫之禁乎?不特此 也,甲之所有。乙思起而夺之,是启争端也;祖父之所创建,子孙贫,力不能修葺。其倾颓之状,反足令山川减色矣。

    然,此特就名山胜景言之耳。即城市之内,与夫四达之衢,亦不可少此一种。客游可做居停。一也;长途可以稍憩,二也;夏之茗,冬之姜汤,复可以济役夫负戴之困,三也。凡此皆就事理言之,非二氏福报之说也。

    虽不善书,而笔砚不可不精;虽不业医,而验方不可不存;虽不工弈,而楸枰不可不备。

    方外不必戒酒,但须戒俗;红裙不必通文。但须得趣。

    梅边之石,宜古;松下之石,宜拙;竹傍之石,宜瘦;盆内之石,宜巧。

    律己宜带秋气,处事宜带春气。

    厌催租之败意,亟宜早早完粮;喜老衲之谈禅,难免常常布施。

    松下听琴,月下听箫,涧边听瀑布。山中听梵呗,觉耳中别有不同。

    月下听禅,旨趣益远;月下说剑,肝胆益真;月下论诗。风致益幽;月下对美人,情意益笃。

    有地上之山水,有画上之山水,有梦中之山水,有胸中之山水。地上者,妙在邱壑深邃;画上者。妙在笔墨淋漓;梦中者,妙在景象变幻;胸中者,妙在位置自如。

    一日之计,种蕉;一岁之计,种竹;十年之计,种柳;百年之计,种松。

    春雨宜读书,夏雨宜弈棋,秋雨宜检藏,冬雨宜饮酒。

    诗文之体,得秋气为佳;词曲之体,得春气为佳。

    抄写之笔墨,不必过求其佳,若施之缣素,则不可不求其佳;诵读之书籍,不必过求其备,若以供稽考,则不可不求其备;游历之山水,不必过求其妙,若因之卜居,则不可不求其妙。

    人非圣贤,安能无所不知?祇知其一,惟恐不止其一,复求知其二者,上也;止知其一,因人言始知有其二者,次也;止知其一,人言有其二而莫之信者,又其次也;止知其一,恶人言有其二者,斯下之下矣。

    史官所纪者,直世界也;职方所载者,横世界也。

    先天八卦,竖看者也;后天八卦,横看者也。

    藏书不难,能看为难;看书不难,能读为难;读书不难,能用为难;能用不难,能记为难。

    求知己于朋友,易;求知己于妻妾,难;求知己于君臣,则尤难之难。

    何谓善人?无损于世者,则谓之善人。何谓恶人?有害于世者,则谓之恶人。

    有工夫读书,谓之福;有力量济人,谓之福;有学问著述,谓之福;无是非到耳,谓之福;有多闻、直、谅之友,谓之福。

    人莫乐于闲,非无所事事之谓也。闲则能读书,闲则能游名胜,闲则能交益友,闲则能饮酒,闲则能著书。天下之乐,孰大于是?

    文章是案头之山水,山水是地上之文章。

    平、上、去、入,乃一定之至理。然入声之为字也少,不得谓凡字有四声也。世之调平仄者,于入声之无其字者,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隶于其下。为所隶者,苟无 平、上、去之三声,则是以寡妇配鳏夫,犹之可也。若所隶之字,自有其平、上、去三声,而欲强以从我,则是干有夫之妇矣,其可乎?

    姑就诗韵言之:如“东”“冬”韵,无入声者也,今人尽调之以东、董、冻、督。夫“督”之为音,当附于都、睹、妒之下。若属之于东、董、冻,又何以处夫 都、睹、妒乎?若东、都二字,具以督字为入声,则是一妇而两夫矣。三江无入声者也,今人尽调之以江、讲、绛、觉,殊不知“觉”之为音,当附于交、绞之下者 也。绪如此类,不胜其举。然则,如之何而后可?曰鳏者听其鳏,寡者听其寡,夫妇全者安其全,各不相干而已矣。

    第五卷

    《水浒传》是一部怒书,《西游记》是一部悟书,《金瓶梅》是一部哀书。

    读书最乐,若读史书,则喜少怒多。究之,怒处亦乐处也。

    发前人未发之论,方是奇书;言妻子难言之情,乃为密友。

    一介之士,必有密友,密友。不必定是刎颈之交。大率虽千里之遥,皆可相信,而不为浮言所动;闻有谤之者,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;事之宜行宜止者。代为筹划决断;或事当利害关头,有所需而后济者,即不必与闻,亦不虑其负我与否,竟为力承其事。此皆所谓密友也。

    风流自赏。祇容花鸟趋陪;真率谁知?合受烟霞供养。

    万事可忘,难忘者名心一段;千般易淡,未淡者美酒三杯。

    芰荷可食,而亦可衣;金石可器,而亦可服。

    宜于耳复宜于目者,弹琴也,吹箫也;宜于耳不宜于目者,吹笙也,擫(原字厌上手下)管也。

    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。

    我不知我之生前,当春秋之季。曾一识西施否?当典午之时,曾一看卫玠否?当义熙之世,曾一醉渊明否?当天宝之代,曾一睹太真否?当元丰之朝,曾一晤东坡否?千古之上,相思者不止此,数人则其尤甚者,故姑举之,以概其余也。

    我又不知在隆万时,曾于旧院中交几名妓?眉公、伯虎、若士、赤水诸君。曾共我谈笑几回?茫茫宇宙,我今当向谁问之耶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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